m536 发表于 2021-7-10 02:10:35

文山沱水家国梦 大江大海百年身(下)

阳明山,台北后花园,这里既有名流显贵的私家宅邸,也有外省来客的故居青冢,而阎先生最后十年的隐居之所和长眠之处,就在这里。

壹:

从网上搜寻的地址有误,到了阳明山永公路只得沿山路一路问询,山明水秀,宛如江南寻常巷陌,私宅门牌写着:“私家重地,非请莫入”,提醒着我,这里是土地民间私有的台北。

“路”、“巷”、“弄”,颇具台北特色,其实就是一条上山路,路的两旁多为私家宅邸,大门紧闭。因此,其间的寻访过程也颇为不易,费了不少周折。



午后的阳明山,被一团团铅灰色的雾云包裹,时隐时现,沿山路驱车而上,路旁背阴处的绿叶上,还挂着残存的积雪,陪同前来的向导是本地人,她说三十多年从来没见到雪。我笑了笑,说,我们那里冬天不缺白雪,缺的是像台北这样的绿色。

言毕,不仅有些想念白雪皑皑的故土,出来不过数日,便已惆怅思乡,当年阎先生和那么多追随其而来的晋绥部属,隐居此山一隅,终生再难见故乡黄土白雪,又该是一种如何的残忍。

阎锡山在广州出任行政院院长时,曾委派陈纳德的航空公司先后接运不少晋绥旧部辗转来穗,担当阎院长秘书侍卫等随扈,其交通费用及日常开支大都由阎院长一力承担。

国民政府东迁来台湾后,阎锡山主动交出权印,淡出公众视野,这些侍卫秘书又追随阎锡山而去,由阎锡山负责日常开支,在阳明山过起了隐居生活。

上阳明山之初,东西阵营间爆发了朝鲜战争,阎锡山以为在台湾只是暂居,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可以反攻大陆,回到太原。因此频频接受各机关和学校以及社会团体的邀请,在公众场所发表演说和讲话,为有可能实现的反攻大陆做精神动员,当时几乎每月都有单位邀他去发表讲话,有时甚至一天数次。同时论著《收复大陆与土地问题》等作品也是以返回大陆为着眼点。

随着朝鲜停战协定的签署,艾森豪威尔与蒋介石签订《美台共同防御条约》,从蒋介石到阎锡山再到一众部属都明白,一道海峡,不仅成了地理交通的天堑,更成了意识形态的鸿沟,对岸的故乡大约此生回归无望。

“汉贼不两立”,“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誓言很快为椎心泣血的乡愁所冲垮,有侍卫念及父母妻儿此生无望相见而饮弹自尽,有随扈因日夜梦回三晋黄土而精神失常,失足坠亡。

阎锡山于1960年逝世。其后,一批故人或凋零或下山离开,只剩下昔日贴身侍卫张日明和井国洽在山下结庐而居,以小生意维生(他们在伴随阎锡山隐居的时候已经放弃军籍,自此与退抚金无缘),每日上山打扫故居,上香缅怀,守护墓园。井国洽年长,一九九一年去世后,就只剩张日明担起最后的守墓人之责,风雨无阻。

贰:

阎院长的故居,铭牌已经模糊不清,虚掩的铁门内,好几条狗隔门而吠,妻子担心两个孩子安全,就将孩子安顿车上,由司机照顾。向导带着我和妻子,推开铁门,顺着湿滑的水泥路,步入阎先生最后十年隐遁之处。

阎院长故居分为上中下三部分,最上面一层是车库,沿着青苔遍布的石径走下来,就是一幢红砖砌成的屋子,也称红砖楼,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张日明老伯。

张老伯随阎先生来台湾已66年,昔日矫健身手的年青侍卫,已被汹涌的时光侵蚀为腿脚不便的垂垂老者。

张老伯身材高大,有着雁北人的体貌特征,开口即是晋北乡音。在台湾听到晋语倍感亲切,张老伯也很高兴晋绥故土能有人来探访他和阎先生,随即打开话匣子,讲述他和阎院长(张日明老伯一直称呼阎锡山先生为阎院长)辗转来台的数载春秋。

张日明老伯加入晋绥军的时候15虚岁,正是懵懵懂懂的少年,和我家读初中的大儿子现在的年龄相差无几。他为了保家卫国而参军,军训未了,日本已投降。等待孩子们的不是复原回乡,而是整编后被送上了内战的战场,长官朗声昭告:他们是在为国家而战,为正义而战,当有一天战争胜利了,他们将回到家乡与亲人团聚,他们会有一块养家糊口的田地……

   

兄弟阋墙,长官或亡或降,周遭的袍泽或成了调转枪口的敌人,或成了血沃劲草的遗尸,或隐姓埋名逃匿四方。剩下他不停地突围、退却、转移……到最后,山河变色,政权更迭,长官们不知所踪,其昔日的诺言早已随风飘逝。

   

老伯告诉我,他最后在大同陷落前夕辗转流落到包头,我无意纠正老人的言语,是啊,对于我们而言是兴高采烈的解放,对于六十多年前的国军士兵们而言,那何尝不是令人绝望的“陷落”呢?

在包头,他很幸运地被选为阎锡山的侍卫,三十名侍卫和一众绥远的高官以及梁敦厚的长子,在绥远起义前夕,飞离了包头,先转宁夏,宁夏再起飞时,只能载十五名侍卫,老人说现在还记得和留下的侍卫分别时对方眼中的幽怨,谁都知道留下来将会是置身险境,谁能知道这次分离竟是永别。

从银川到广州后,张日明被阎锡山选作贴身侍卫,随身携带一支手枪,阎院长不管去何处张日明基本都寸步不离左右,当时年轻的张日明只知道这条命是阎院长从尸山血海里拽出来的,无论如何,拼了命也要保护阎院长。

年轻时的张日明,来台后娶妻生子。

张老伯和我们讲押送中央银行黄金的惊心动魄,从重庆到成都,昼夜兼程,吃睡都在卡车上,撒尿都是站在车上往下尿。前面是哄嚷嚷的逃难人群,后面是隆隆响的连绵炮声,他们上车押送物资的时候被交代是大米,等到了凤凰山机场将大米袋子卸下车后才知道底下是一整箱一整箱的储备黄金,后来他们一直在机场看护这批黄金,阎院长等人飞抵台湾后的第二天,他们这些侍卫看护着黄金上了飞机起飞后,才乘坐另一架飞机东渡来台。

从某种程度上说,今天的台湾,中华民国,政府机关,法统代表,经济底蕴,都是阎院长一点点从大陆搬来的,阎院长失去了三晋故土,却能够压抑悲恸,力撑危局,作为政府首脑,搬迁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家——国家,从张日明点滴的描述中,我隐约看到了另一个未曾了解过的阎锡山。

蒋介石在后来的“国民大会”第一届第二次大会的讲话中,对阎院长有过一段中肯评价:“自民国三十八年底及三十九年初,……当此之时,中央政府幸有阎院长锡山,苦心孤诣,撑持危局,由重庆播迁成都,复由成都迁移台湾,继续至当年三月为止,政府续统,赖以不坠者,阎院长之功实不可泯。”

蒋介石运台黄金就存在新北金库,新北市金库目前由宪兵驻守,戒备森严,外人难以一窥究竟。(图片引述自台湾《联合报》)

阎锡山在大陆当了半年的行政院长和国防部长,主要任务是“搬家”;而张日明跟着阎院长在大陆做了半年的贴身侍卫,主要任务是“看家”。

那个天翻地覆的时代,当党国政权的命运像沉船一样即将倾覆时,当船上的乘客纷纷用脚投票时,他们却选择用个人的命运去赌,搏一线延续和生机,这中间的悲壮惨烈我们无法想象。

张老伯是幸运的,可以安享晚年,从容地坐在红砖楼里和我们讲他的惊心动魄,而更多沉船上的乘客,却只能挟着个人的命运与船只一起,覆没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中。

张老伯的故事让我感慨万千,想起背包里还有一副老家亲人手工缝制的鞋垫,便拿出来作为礼物,满怀虔诚,双手递给老伯,老伯郑重接过去,浑浊的双眼久久凝视着绣绘的花纹,粗糙的双手细细抚摸着密匝的针脚……

喉咙欲言却无声,满目苍凉伴泪痕。方才还健谈不已的老伯瞬间沉默了,空气一时压抑起来。妻子机敏,忙转移话题建议老伯试一下看合脚不。老伯连连摆手,“这个袜底子真好,就像是俺娘做的,唉……”

    我看着面前孤寂的老伯,五味杂陈的酸楚掠过心头,想安慰几句,才发觉对于一个飘零异地六十六载的思乡游子而言,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乏力。

   

遥想当年,穿着母亲临行密密缝的鞋袜,稚气未脱的少年告别了母亲,走上了战场,终生再未相见,一双带着母亲体温的鞋袜,伴随他辗转了大半个中国。而今,母亲离开人世已久,其坟茔位居何处?天海相隔,无人可知,以至于自己百年之后,相伴母亲长眠都成了一种奢望。

此刻,老伯身边,一对来自晋绥故土的年轻夫妇,跨越一湾海峡,带来了故乡的袜底子,不知道能否稍微抚慰老伯魂牵梦绕的思乡念亲之痛?



过了良久,张老伯站起身,蹒跚着将袜底子安置柜中,转身从供桌上取下一本签名簿,他说经常有山西故人前来探访,还有人给他捎来各样山西特产。时间长了,女儿建议他弄个签名簿留下名字和纪念,这本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本了,他一本本都留着,放在祭拜阎院长的供桌前,感觉这上面每一个名字都寄托着三晋儿女对于曾经当家人的挂念,离阎院长遗像近一点,希望阎院长在天之灵能够看到。

签名簿封皮已经磨的有些泛旧,大概翻阅一遍,几乎每隔一两天就有新的签名,来客基本都是三晋儿女,抬头对望遗像中阎锡山,泛黄的黑白照上,老人耳架圆镜,眉目慈祥,满面淡泊明志之态。这时的阎锡山,已不是指点江山坐拥千里沃野的一代枭雄,也不是末路受命殚精竭虑搬迁国家的政府首脑,而是一位勤于思考勠力著述的儒学老人。



你,治理山西三十八年,曾获无数晋绥儿女拥戴,经历了天翻地覆的时代,在种能洞里独自谋划着三百年中国,世界大同。

我,跨越了大江大海,站在两盏长明灯前,此刻,却是离你最近的故乡人。

一条路,千山万水;一条路,地远天荒;

一条路,时代沧桑,一条路,故乡他乡。

   

在签名簿的空白处,我郑重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微颤,每个字下笔很慢,从五台山到阳明山,从得一楼到种能洞,一笔一划间,了却了一段对故人往事的夙愿,让我如释重负。

叁:

张日明老伯拄着拐杖,带我俩参观阎院长故居,昔日身手矫健的贴身侍卫,也敌不过无情时光,成为垂垂老矣的蹒跚老人,时光在肉体上留下了印记,在脑海中刻下了回忆。



我一边搀扶张老伯缓缓行进,一边听他指点讲述,从顶部车库里陈纳德赠送的发电机到红砖屋壁上因怀念山西而特设的两座神龛,从老蒋美龄联袂来访到小蒋毕恭毕敬求见。观历经数十载雨打风吹故居,听亲历者讲悠然往事,那位模范省的省长似乎并未远去,通过昔日与阎先生朝夕相伴的张日明,我和阎先生冥冥中仿佛有了某种微妙的交流。

   

沿石阶而下,最底下一层是种能洞,也是阎先生晚年隐居之所在。因为怀念山西家乡,加之不适应台湾炎热与暴风的天气,于是仿照家乡冬暖夏凉的窑洞,取中西日三种式样建筑精华,在阳明山上实验性地建造了这所窑洞,阎先生以种子之能体察宇宙,故此窑洞命名为“种能洞”。



种能洞外观,依稀可见外墙上的红色“中”字。

从前通廊进入门庭,接待室正中央高悬孙中山亲题的 “博爱”二字。张老伯说原来香案供桌均摆放在此,后来台北市文化局将此故居定为文保单位,需要花一年左右时间修缮复原,故将供桌香案挪至上层红砖楼处,此时工程才刚开始,故略显凌乱。



我在种能洞里来来回回踱步查看每一个房间,看着因潮湿泛起的墙皮,简朴的家具陈设,局促甚至有些寒酸的斗室,遥想文山脚沱水畔,气势恢宏的阎公府邸,人生的大起大落,时代的悲欢离合,当这一切都成为过眼烟云,晚年却要重新清零,用尽余生心血著述立言立德……

一代翘楚随波去,空留故居供泣歌。

空手来台,淡出政坛;晚年归零,从头建设,搭建种能洞,开辟农场的过程,不仅是躬身亲为的建设,更是创见立新的孕育。向前看,不回头,雨打风吹往事休,这种境界,远非一般人能做到。

书房内的书柜,半掩的柜门,杂乱无章堆放的书籍,随手拿过一本,轻轻拂去尘土,英文版的阎锡山著作,《人类和平与世界大战》。



阎先生晚年,身经东西阵营对垒的冷战时代,面对意识形态的针锋相对,足以毁灭人类的核战争阴云,以及分属阵营两端,至今经受两岸分裂痛楚的中国。虽隐身种能洞,着布衣,居陋室,阎先生却思虑苍生,笔耕不辍。

十年思考,十年著述,匡扶世运,为挽救人类核战争毁灭文明的危机,走上永久和平,跨越意识对立,终成世界大同,为建设富强文明的新中国达到长治久安,著成《三百年的中国》,其“发于仁,归于中”的思想在书中可见一斑。

阎先生洞穿未来的目光深邃,在他故去后得到验证,美苏之间爆发的古巴导弹危机,核阴云弥漫世界十三天,人类的文明处于岌岌可危的边缘;至今东北亚的朝鲜仍在挥舞核大棒四处讹诈玩命。

诚然,我们无法苛求阎先生在那样的冷战格局下,能看到历史会走向今天,人类追求绝对公平公正的左翼实验以失败告终,某种蕴含着极端民粹的情愫正在悄然兴起,在这个社会左右翼极速撕裂的当下,发于仁,归于中,可能更具有某种特别的意义。

张老伯腿脚不便,关节每逢阴雨天气,便酸痛不已,虽换过关节,但终究不及常人,看着他上下石阶的步履维艰,我婉拒了他陪同扫墓的请求,执拗的张老伯,将我送出故居院落外,指明方向,挥手告别。



张日明,结庐而居,看护故里,守墓多年,堪比子贡。期间,不断有晋地来人劝其回乡一偿思乡之情,但是都被老伯谢绝了。老人担心离开了这里,无人看护故居整理故物,阎锡山对其有活命之恩,带他远离了尸山血海;他则一诺千金,报之以庐墓相伴,数十载如一日,不离不弃。对老伯而言,是一种成全。

肆:

距阎锡山故居几百米的山丘,一代英雄仁者,长眠于此。

阎锡山墓园在七星山阳面的斜坡上,为阎锡山生前移居山间时,散步视察后预留的建亭之处,伫立墓园,观山坡倾泻而下,两侧峰峦环抱,四周茂林葱茏,远眺台北风光,淡水基隆二河萦迥,背拥阳明连片青山,山明水秀,气象万千。

墓地占地约300多平米,分为高低四阶。最高层为阎锡山和原配夫人徐竹青合葬之墓,其余各层以装饰文字为主。每一阶层以台阶连接,阶梯间,有一用水泥雕成的三米多高的“中”字。中反映了贯穿阎先生一生的儒家哲学,处世为人理政,均要”发于仁归于中”。



阎锡山墓冢为圆形柱体,坐北朝南,以钢筋水泥构成,墓冢上方为圆弧状,覆之以马赛克瓷砖,顶端以水泥细石子书写“世界大同”四字,正四方书写“中”字,阎先生“居其中“守其“中”,终其一生,归其于中,理想“世界大同”。



   

墓冢前方为一巨大墓碑,碑首云水龙纹,象征墓主的崇贵身份;碑座上刻有荷花浮雕,象征着阎先生“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雅气节,方形花岗岩墓碑正面楷书“阎伯川先生之墓”,简单大方。背面是楷体碑文,述其一生功勋事业。旁还有挽联一副:“有大需要时来,始能成大事业;无大把握而去,终难得大机缘。”

   

映入眼帘的是阎锡山徐竹青夫妇合葬青冢,我却脑海里浮现出了定襄故里的阎氏祖坟。

定襄河边镇之行时,和一定襄当地老人闲聊,讲起阎锡山遗留在河边留下的种种轶事传说,老人不由说得眉飞色舞:河边村的助残养老,给光棍找媳妇,民国的时候,河边村就已经工厂通电……

末了,白眉老者叹了口气,说俺们定襄人其实也对不起阎锡山,文革时,老人家还是个小伙子,年轻气盛,跟着红卫兵去阎锡山父亲的坟墓破四旧,一阵炸药声响过后,刻着二十四孝的大理石浮雕炸成一地碎石……疯狂的大肆破坏和肆意的遗尸弃骨,使得阎父祖坟彻底消亡于荒唐岁月中。

来台湾阳明山之前,总以为远渡来台总是客,长眠异乡终孤魂。现在看来,环顾阳明山畔的阎锡山墓园,松柏翠茂,桃樱含艳,为大气肃穆的墓园平添盎然绿意。阎先生长眠于此,倒也不负一代民国翘楚本色:生前选择远走,死后何必返程。三晋如故人已非,何处黄土不掩身。

身为命之所依,名为身之所存。无论肉身葬于何方,有心人都记得他们;即便历史怎么涂抹,那一页的是非成败均已刻录。

我径直走向供桌前,深深叩拜后,沿着墓冢轻拂一圈,瓷砖挨着手心,顿感冰凉,历史不曾远去,它带着体温,此时此刻,触手可及。

跨越生死两端,细细体味阎先生传奇一生,静静回望青冢孤坟映斜阳。一代民国翘楚,两岸品评若霄壤。对于阎先生生前事身后名,台湾极尽哀荣,大陆刨挖祖坟!一念及此,不由嗟叹万千。



1960年阎锡山病逝于台北



蒋介石在阎锡山灵堂致祭



阎锡山故居的卧室内,现存放着蒋介石当年致祭时题写的“伯川先生千古,怆怀耆勋”。



阎锡山入葬后墓园仰视照片。



拂去墓碑后的残雪,浮现尘封久远的历史。

   

历史从未远去,他依旧带着温度;故人尚未陌生,他依旧眉目慈祥。

   

在执着的探寻间,从文山沱水的家国梦,到大江大海的百年身,画上了一个完整的句号。

伍:

临分别前,张老伯告知,阎先生遗著多在台北山西同乡会保管,而山西同乡会逢周一三五有人办公,我去之时,已经是返回大陆前夕,在同乡会恰逢总干事李公威与副总干事祝晓燕,祝阿姨从我来访一直到告别,几乎一直在打电话,她在不断核实新学期学生奖学金的情况。

昔日阎先生造产救国,西北实业公司在台湾设立分支机构。阎先生故去后,西北实业公司成为台湾山西同乡会资产,其福荫直到今日,依旧惠及这些随国府来台的三晋后人。

我将文山沱水家国梦(上)的打印文稿交给李总干事,双方探讨交流一二,顺便交换回多本阎先生遗著及纪念文稿,其间遇到了前来签署文件的晋绥军老兵,也遇到了阎先生的家人后辈,他的钱包里还存着当年与阎先生的合影,昔日稚子顽童,今朝已是花甲老人。他讲述小时候与阎先生淘气,其呵哄自己与普通老者无二,当时不明白面前眉慈目祥的老爷爷为何总有写不完的著作,思不完的乡愁。后来随着年岁成长,经历了“亚细亚孤儿”时代,痛恨台湾的威权闭塞与日趋狭隘的国际空间,愤然出走台湾远渡海外。

用他的话说,尽管是党国元勋的亲属后代,但是当年依然抨击国民党,同情绿岛的良心犯,为美丽岛声援,传看人间杂志,远渡异域海外。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爱宝岛太深沉。

   

历经岁月沧桑,人事变迁,回首望前尘,才发觉历经百年沧桑的国民党,一路走来是多么的艰难。自家的长辈,经历的是怎样的乱世,搬迁这个党、这个国家是多么的不易。今年大选前夕,特意回来和张老伯上阳明山,为阎先生扫了几次墓,顺便投国民党的票,虽然结果无法撼动大局,但是仍在内心希望国民党,经历百年历史浮沉沧桑后,焕发勃勃生机。

尾声:

阎锡山,统治山西省三十多年的一代翘楚,最后闭居于台湾阳明山的十年时光,都用来秉烛著书,畅想中国乃至世界的未来;如今,只剩下一本本当年著作,让我们去真切的感怀一段渐渐模糊的历史。

种能洞内存放的著作,饱经风雨侵蚀,多有残破,妻子将残破书页精细修补完整,修补过的书页已经泛黄,犹如那个时代的理想残念。

夜深人静,翻阅阎先生的著述,有不少一语成谶之处,仅举一例如下:

如美国白皮书观感(民国三十八年八月十日出版),阎锡山述及阵营对峙一旦形成,整个东南亚必将成为革命输出的前沿战场。想及二十世纪后半叶世界的冷战与亚洲的热战,东南亚各国的动荡,当地华侨华人的血泪:马来西亚骚乱,印尼大屠杀,缅甸革命暴动,柬埔寨红色高棉……这是阎锡山的眼光洞悉所在,也是整个华人世界的悲哀所在。

悲从心中来,抚书长喟叹:有大需要时来,始能成大事业;无大把握而去,终难得大机缘。

从台湾回来已经半年多了,这篇文章,迟迟难产。

脑海中,将军,省长,一位远去的故人……

山西三十八载的波澜壮阔,台湾十年岁月的内心恓惶。

云诡波谲的大时代,孙文百年前的“博爱”二字,与孙文对望的老人背影,消失在历史尽头的百年身,英雄仁者,世界大同,交相叠印在一起,如同书桌旁微弱的橘灯,虽然昏黄,却照亮了迷失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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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山沱水孕名士,七十八载家国梦。

执掌山西卅八载,和平军阀名天下;

扶大厦于将倾,续政权于若绝。迁府来台,卸任公职;澹泊明志,潜心著述。以武将始,登上风云际会的历史舞台;以文人终,留下任人评说的思想精华。

菁山有幸埋忠骨,大江大海百年身。



附记1:

台湾归来后,查询相关资料,翻阅阎先生系列著作,陆续将《文山沱水家国梦》系列发于自媒体,也因此加了不少晋绥军旧部后人,大家对于阎锡山在山西三十八年的治理经历存在是非争议,这也难怪,现代史是“一直在书写中的未定稿”,所有的事件都是在是非争议中,写这篇文章,目的不在参加争议,而在于”上帝不能使发生过的事情当作没有发生过“,作为不为人知的历史过往,为当下及后来者保留一份历史的记录与回忆。

附记2:

辛亥,革命摧毁旧邦。在旧国的废墟上,一些时代的先驱者开始做着新的中国梦,站在旧中国与新世界的十字路口,寻找未来中国的新入口。

面临两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和平军阀阎锡山,在自己的治下山西,做着“中国向何处去”的实验,在战火的硝烟和政争的纷扰中,在各种思潮主义的交汇中,辟出一块新的社会实验田:从公道主义,到兵农合一,阎锡山带着他的文武干部进行了天马行空的设计和践行,然而,这一切尝试和努力,在1949年天翻地覆的时代戛然而止,没入了讳若莫深的历史长河里。

通读阎先生晚年著作,无论是《世界大同》,还是《三百年的中国》,除去对冷战发展的认知偏差,不难看出“发于仁归于中”的儒家哲学对阎先生的影响,从实践尝试到理论反思,阎先生一直在”中国梦“的这条路上痴心不改,湮灭在历史故纸中的残念虽已泛黄,但是从这些力透纸背的理念中,仍然回响着历史的先声。

——全文终——文山沱水家国梦,大江大海百年身,全文两万四千字,现已完稿,如需转载或媒体采用,请联系作者大胡子青蛙微信号:1804795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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