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亮金宝街之殇:一个中产家庭的经济崩盘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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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同样的地理坐标，同样的天幕噱头，昔日海亮金宝街，今朝海亮娱乐城，一次次包装招商，一次次悄然易名，新一轮的循环已然开始，只是还有没有人记得，6年前，那一批连夜排队抢房的业主们，经历了怎样的跌宕？
今天的海亮广场 ，漫步街头，随处可见大幅的海亮娱乐城招商广告。
但是对于那些几年前连夜排队抢购海亮金宝街的业主们而言，在他们的心中，仍然固执地将这里称为海亮金宝街。
那承载财富与梦想的金宝希望。
蓝图上梦幻般的四层屋顶花园，
行人如织的室内步行街以及下沉式广场，
和让无数业主痴迷的西北首条1000平方米的户外LED天幕。
这样的憧憬，让人们心动，继而为之疯狂！
让我们把时光倒转回六年前。
2012年，位于呼和浩特市中心的海亮广场，金宝街青城首席城市综合体，火爆开盘。
此时，距离金鹰国际易名为海亮广场，不过寥寥五年。
金宝街，被众多投资商，开发商，以及本地吃瓜群众一致看好，觉得中山西路寸土寸金之处，有此一处商业步行街，对社会公开发售，买下门脸或者商铺，哪怕举家负债，也在所不惜。
为后代谋一份产业，渗透到了很多人的血液基因里，尤其是当看过金宝街售楼部美轮美奂的图册和沙盘模型，加之售楼顾问的巧如舌簧劝说之后，催生了一批争抢金宝街房源的业主。
当年怀揣着“置产办业”梦想的业主们，很难想象在五年后，自己会沦为背负着“负资产”的人群。
优质的商业地产资源，引诱着持币观望的投资客，心甘情愿掏出身上最后一个铜板。
2012年夏天，何叔春风得意，作为扎根呼市多年的土著，子女争气，事业顺心，又借主场优势，前不久在青城华府购置了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想着将来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何叔笑的自己的每一根眉毛都在喜悦的颤动。
作为在呼市努力了几十年的老地户，何叔的老伴王姨觉得每晚上去和姐妹们一起去新华广场跳广场舞，间隙聊一聊彼此的孩子，老公，房子，车子，虽比上不足，但是对比起那些昔日一起耍大的小伙伴们，还是足以聊慰平生。
然后，一个关于海亮广场金宝街要对外发售的消息，开始在王姨的姐妹圈间流传。
“听说NIA（捏）海亮步行街是室内步行街，上面有一道天幕，就像北京世贸天阶那样的，可洋气了”
“我也听说了，地段是好地段，价格也不便宜，我们家那口子认识售楼部的主管，听说现在号排不上，得抢呢，你说现在有钱人咋捏这么多……”
“那地方，买下来只赚不赔，我要有钱肯定一层一层买”
听到这些消息，王姨当夜失眠了，和老伴合计起了投资商铺大计，生活如意，子女争气，觉得自己唯一的遗憾，就是只有住房，没有一个铺面可以天天收租子。
眼见着钱一天天不值钱，银行存着没有个利息，股票啥的又玩不起，似乎自己的资金最好去处，就是金光闪闪的天幕商业街，金宝街才可以承接自己即将腾飞的人生。
彼时，呼和浩特楼市的热度，只是全国楼市热潮下的一个缩影。
当时，街访邻里谈论最多的，不是工作，也不是生活，而是哪里又开盘“限号惜售”，哪里规划了新楼盘等等。
而让众人蠢蠢欲动的是，身边确实有很多人前两个月刚买了期房，没过几月房价就上涨了一成，算下来转手一卖一套房子就净赚10几万。
惊人的利益促使着一批又一批买家投身其中，新楼盘需要通过排队才能领到购买楼盘的号码，甚至出现豪客一层一层订楼的情形。
电视，广播，报纸，互联网……主流舆论一致看好本地楼市，认为一片火热的楼市，至少还将持续20年，内蒙古首府扬眉吐气的日子，即将到来，全民造富为时不远。
这样的大背景下，何叔王姨商量了两夜，也心动了。2012年盛夏的一天，他俩和子女一起，轮流排了一夜的队，终于抢上了位于海亮广场--金宝街的商业铺面。
在签约并缴纳一笔定金后，何叔王姨在合同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商业铺面，可以流传子孙的产业，全家为此兴奋不已。
时过境迁，笔者试图联系当年的金宝街销售中心的工作人员未果，不过笔者的读者群里，一位当年曾经做过地产销售的读者小A，给我讲述过那种全民抢房的疯狂。
小A几年前，曾在一家房产巨头在呼市的楼盘项目销售部工作，据她回忆，当时的新盘只要一开，需要连夜从安保公司请保安维持秩序，门被挤坏玻璃，因为排队插队的纠纷时有发生，每一个冲到她面前拿着号码要抢房的人，都是一样的迫不及待：“姑娘，还有哪套房子可以买”如此急迫的表情，唯怕落后的惶恐，仿佛身后有一群僵尸在索命。
实际上，小A觉得自己也很疯狂，“公司上下都是一种疯狂到极致的氛围，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
那样的环境下，本地的开发商只要能拍到地，都可以闭眼赚钱。捂盘惜售，摇号限购，一月一调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与之对应，是对于购房者而言，房产的宏图远景，越来越让人血脉偾张。
当时的宣传物料里：百米天幕璀璨夺目，下沉式商业广场，玻璃盒子空中花园精品红酒吧，每日数十万人流量的描绘，铺天盖地。
手里攥着目不暇接的宣传资料，工地现场隆隆作响的机械，售楼部房间内涌动的咨询人潮，再加上大家一致都看好的黄金地段……
据王姨回忆，他们去现场的时候，售楼姑娘一再表示，这是中山西路最后一块可以挖掘的商业黄金地段，虽说价格有些贵，但是前景不可估量，买了就有得赚。
就在售楼姑娘介绍的时候，旁边一二层的铺面图不断被已交定金的红笔圈注，看着可购买的铺面越来越少，他们赶忙抢了四楼的一个铺面。
交定金，找银行贷款，这套价值四百多万的商铺，何叔王姨首付交了一百八十多万现金，其余二百多万，来自银行贷款。
在他们订房后的很短时间内，金宝街铺面宣告售罄，接下来就是由招商部门统一对外招商，返租。
按照招商部给出的售后承租回报率，金宝街的年度投资回报率远远超过市面的理财产品，租金用来偿还贷款绰绰有余哦，并且商铺产权还是在自己名下。
一切完美，翻看报纸上的房产专版，看着一个个专家描绘着金灿灿的未来，二老觉得已经稳稳的大赚特赚了。
2013年，金宝街正式开张，但是与招商手册上描绘的日流量15万人次火爆，美轮美奂天幕，下沉式广场相比，现实却是甩了各位业主一个又一个的大嘴巴子，直接把业主们抽懵了！
承诺的天幕只有小一截截儿，还不是全封闭状态，说好打通海亮商场的通道根本不通，而位于四层的玻璃盒子红酒吧、雪茄吧更是成了玻璃棺材一样的建筑垃圾堆放点。
临着中山路这边只做了一小截儿的天幕，里面那长长的一大截儿，只有天，没有幕。和宣传手册的效果图对比一下，横看竖看都是货不对版。
这是《海亮汇2011年.12 总第004期》海亮地产内刊上第六页的资料，资料上的效果图，整个海亮金宝街的穹顶都是密封状态且璀璨夺目。中山路，繁华地，天幕步行街，号称永不谢幕的繁华盛宴，这些要约邀请任谁看了都会心痒痒，难怪数百个业主都抢着往这个坑里跳。
步行街的一楼地面，下沉式商业广场杳无踪迹。
之后，连续不断的坏消息传来，先是秋天的狂风，后是冬天的大雪……
接连的风雪暴击之下，加之没有覆盖完整的天幕，夹在高楼大厦之间的步行街，成了风沙霜雪的聚集地，金宝街的商铺行情就像坐了过山车一跃直下，诸多业主的心，也一颗颗露天在金宝街街头，狂风暴雪肆虐下，冰冷且绝望。
当时宣传手册的承诺是从这里打通和海亮商场连接的通道。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打通。
成排成排空置的店铺，自落成后，很多业主实际上一分钱租金也没有收到过，反倒是欠下了物业的管理费。
追涨杀跌，越是低价出租，越是无人问津
这是一家房东和运营方同时出租的店铺，因为店主装修买设备花了二十多万，想转给下家的时候稍微减少一点损失，同理心啊，都可以理解，归根结底还是金宝街太冷，难留人，谁来开店谁赔钱。
到2014年，在连续2年的经营低潮后，业主和经营者对金宝街招商运营彻底失去信心。
商铺一处处倒闭关门，惨淡经营者陆续被海亮停水停电，理由是拖欠物业费，因此金宝街的业主和商户们，找过媒体，找过海亮，找过信访，找过法院……
然而这一切都做过后，依然是无济于事，金宝街空荡的街道和关停的铺面，犹如一道道疮疤，在人流车流密集的中山路商圈，泠泠清清、楼梯间尿迹斑斑、肮脏污秽、丑陋醒目。
与何叔王姨一样的群体大有人在，拥有一楼铺面的豪哥当时就看好一楼铺面门脸房，十万块钱一平米，豪掷千万购得铺王一处，至今，每个月要还银行贷款6万多，沉重的还款压力，早已磨平了豪哥的豪气，一说起自己沦为“库房”的黄金铺面，租金仅够物业费的支出，家底颇为殷实的豪哥，也不免一声叹息，二声悲切，三声无奈！
一批家产不菲的投资者，绝大多数通过购买铺面入场，最后折戟沉沙。
数额巨大的还贷压力，令该群体寝食难安。很多人每天战战兢兢，生怕家庭经济收入会有所变动，担惊受怕的她们，已经被这些店铺折磨的疲惫不堪，再也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何叔王姨面对每个月巨额的还款账单，不禁对视苦笑。更加可怕的事情还在继续。由于经营户的陆续撤场，海亮的金宝街也从停电街沦为到了无人街，面对寥寥的行人，银行的催款电话，何叔的埋怨，王姨感到自己走到了塌陷崩溃的世界边缘。
“当时想着租金不仅能还的起贷款，还能有剩余供自己出去欧洲美国转一转，哪曾想会这样，说好的只赚不赔呢？”
谈及此，王姨泪飞如雨。“我们从银行贷款二百多万，每个月还款压力那么大，现在卖了住的房子还贷款，我家那老头子天天都埋怨我，老了老了，现在连个固定的住处都没有，租个小房子……你说我咋就那么傻，会相信（售楼部）说的话。”
压力过大的何叔，逐渐变得郁郁寡欢，进而发展至离家出走，被老伴扔下的王姨，万念俱灰，只觉得天都塌了！
从2014年海亮金宝街因为停电停水，爆发业主、经营户与海亮金宝街运营方的冲突以来，围绕冲突各方，围绕这一批被深度套牢的“负资产者”，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业主们团结起来，从拉条幅抗争抗议开始，到去信访，去法院，去各种渠道声明诉求：要么原价退房，要么统一返工维修不达标的商铺，统一对外招商。经过一番抗争后，有的业主割肉出场，而更多业主，觉得海亮金宝街地理位置尚可，前景仍然看好，关键是海亮愿意改进善后，按照当初承诺的那样完善，即可继续保有。
二是陆续搬进来的经营户，因为饭馆厨房及通风的需要，将排烟管道等各种管道从四楼直接嫁接完成，错落不齐的管道机柜，导致四楼当时高价买的商铺，彻底无法使用，也激化了四层业主与经营户，以及金宝街运营方的直接矛盾。
三是重新招商。2016年10月30日，海亮地产将海亮金宝街改头换面为“海亮娱乐城”，进行降价一半50%销售，又在降价的基础上以返租6年的名义，变相再降49%。如此销售导致老业主购买的商铺贬值近3/4（75%），资产严重缩水，蒙受巨大损失。
通风箱的位置，在招商手册的PS图片里，是灯红酒绿的酒吧和雪茄吧。
快速运转的履带，没有任何防护和危险的警告，就这样摆放在要走到玻璃盒子屋的必经之路上。
四楼上很多裸露的电表箱，电闸，危险至极。
说好的空中屋顶花园呢？唯见垃圾不见花。
老张花了六百多万买这个房时图的是出来就是电梯口，鲜花开满楼，对面是五星级海亮大酒店。现在这个铺子因为冬天太冷，把开火锅店的租客冻跑了，留下了满屋子的狼藉，因为这个玻璃盒子没有窗户，空气不流通，盒子里面的气味令人作呕，我进去呆了30秒，被熏出来了。
王姨花了四百多万买的商铺到现在都没有投入使用，门口一米高的水泥门槛，基本的台阶也不存在，在没有外力工具的帮助下，业主们无法踏足入内。
王姨说这是她当年冲着红酒吧买来的玻璃盒子铺面，内部设施今天是这样的，即使给再多的想象力，也无法想象这座承载王姨梦想的铺面，带给了王姨怎样的伤害与绝望。
消防这个样，当时是咋通过验收交房的呢？
是没交工的毛坯房？还是多年之后的拆迁现场？
身为上市企业的海亮，如此敷衍一个海亮品牌的拥趸死忠，实在是说不过去。
王姨无助的站在被各种管道围堵的自家玻璃房子前，眼泪一直未干，她说，如果海亮再不给个说法，如果老头子抑郁症再发作，我也撑不住了，活不成了……
据海亮金宝街业主提供的售价对比：
现在的售价
一层3.5万元～5.7万元
二层1.8万元～3.2万元
三层1.35万元～2.1万元
老业主的买价
一层8万元～11万元
二层4万元～6万元
三层2万元～4万元
买商铺的目的是抗跌跑赢通货膨胀，结果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闷棍。对于购买商铺的老业主而言，已经是房价暴跌的受害者，而面对着海亮娱乐城的改头换面招商，自己损失无人问津的现状，导致积攒了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已经让一些业主倾家荡产，甚至亲情破裂，那么，他们自然会通过各种渠道去诉求，因此这些老业主，也成为了维权信访路上打不死的小强们。
深陷泥潭的中产阶层，是一座城市价值观的核心体现者，尤其是其中的很多业主，又是家族皆坐落于此的世代蔓延，他们是社会舆论的主体。
通过各种渠道发声寻求解决问题的合理诉求，拉锯了这么多年，海亮竟然一直没有回响？
走法律途径，也得不到合法权利的主张。
（法院判决依据为招商手册所描述的内容为要约邀请，不构成要约，因此判业主们输了官司）。
伤害的种子，不信任的土壤已经被海亮深深埋下，这一批中产土著，城市的核心群落，他们的内心，被伤害之后的薄凉，其反馈，可能是需要很久的时间，在这座城市，这一片土地上，才逐渐显现出来。
当海亮娱乐城又一次打出6年返租的名义招商时，站在海亮大酒店的对面，看着一面繁华的中山路人流，一面垃圾遍地的海亮金宝街烂尾顶层，我们的内心，是怎样的一种荒凉？
海亮步行街的广告，仍有部分未替换，沿用金宝街字样。
对未来的恐慌，对房价的期许，对财富的保值，摧毁了一批城市的财富中产，时过境迁，熙熙攘攘的房地产市场依旧会有新人登场，追逐财富的聚光灯会将焦点凝聚到新的铺王楼王之上，恐惧+渴望会催生新一代财富持有者入场，成为保值的赢家，或成为被割的韭菜……
围绕商铺，围绕投资，投资客与开发商之间，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博弈。
楼市从来不缺卖家，也不缺买家。
而这一切，已与何叔王姨等这一批业主们无关。
一个城市中产家庭的幻灭，仅仅会成为若干年后关于呼市房产投资风险分析的数字和案例。
在付出了终生积蓄、偿还数年贷款后，他们不仅失去了自己的原本的生活质量，搭上了自己住的房产，背负着债务，还被迫承受了这个家庭与年龄不应有的晚年悲苦。
但愿这样的悲剧，不再上演。（完）
鉴于可以理解的原因，文中何叔，王姨，豪哥，老张皆为业主化名。
附：
数年过去了，金宝街业主并未放弃权利诉求，经开会讨论通过的业主诉求如下：
一、要求海亮地产全面整改金宝街。
（1）全部封闭金宝街。
（2）要求海亮地产按照当初卖房时候的宣传，建设四层空中花园、消费者多元化的活动场所、景观休息平台，同时将扶梯通上四层，并且将整个四层全部封闭进来。
（3）要求海亮地产在假日广场增加扶梯和直梯，联通1层至4层。
（4）要求海亮地产整改供暖系统，将室内温度达到国家标准。
二、要求海亮地产赔偿老业主的全部损失。
海亮金宝街业主代表联系方式如下：
李先生18947156029
郭先生13347132389
刘女士13634716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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