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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荣随笔:一碗拉面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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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和浩特的夏天,从未有今年这般如此多雨。

送完鳄鱼去幼儿园,瓢泼大雨下,吃碗热乎乎的拉面也是不错的选择。

交钱、开票、取茶蛋小菜,端面倒茶水,我和青蛙一人一大碗韭叶子(拉面从大宽到毛细有好几种,我一般爱吃韭叶,兰州普通话一般都称韭叶子),一清二白三红四绿,低头喝面,抬头扒蛋,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厨房里的拉面师傅肩头斜搭着一块毛巾,一手端面,一手端盘小菜,斜刺里迎面过来,在我斜对面坐下吃面。

看着拉面师傅短袖下隆起的上臂,禁不起想起面案上“砰”“砰”的揉面拉面声就是出自拉面师傅一人之力,热气缭绕的厨房,沉默寡言的拉面师傅,肩膀上一块擦汗多次已近变色的白毛巾,这个画面让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21年前。

一碗拉面,将我拉回到1995年。

   

那一年,是我第一次走进饭馆打工,选择的是赤峰的火花路的一家抻面馆(赤峰将拉面叫抻面,抻面是缘自鲁豫一带的说法)。

   

每一天,四点半起床,天边才露鱼肚白,第一件事是扒炉灰,那时候厨房炉灶还不是柴油灶,因此灰头土脸是经常的事情。然后烧满满一大锅开水,煮上500个鸡蛋,煮好了的鸡蛋扒皮,放酱油里渍着。

那时候赤峰抻面市场竞争比较厉害,我所在的饭馆,搞促销,每一碗面都送一个鸡蛋,以吸引老食客。扒鸡蛋的任务就落到了我这个新来打工妹的肩头,当时我扒鸡蛋的速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手一个,一搓一转,完整出壳,一秒钟可以扒俩鸡蛋。几年后我右手手腕处做手术,用左手写字,再后来左右两手各执一笔,同时写字,我如今想起来,俩手同时写字和俩手同时扒鸡蛋有没有关联?对,此时你一定想到了周伯通左右互博,哈哈。

   

提问:一秒钟两个蛋,扒500个鸡蛋需要多长时间?我在饭店干一年活,过手扒的鸡蛋又有几许?

争分夺秒扒完鸡蛋,就要再烧一大锅水,里面煮着牛骨头,牛肉,调汤用。然后是摘香菜,洗净切碎,不要问为啥没有蒜苗和白萝卜片(纯正兰州牛肉拉面的标配),那时候赤峰的拉面不放蒜苗和白萝卜片。

接下来是准备凉菜,用小锅烧开水烫芹菜,凉拌芹菜花生米,芹菜腐竹,再重新烧一锅开水烫土豆丝,炝拌土豆丝,土豆丝前一天晚上切成细细的丝,细到一根火柴破为三瓣的标准,切一大盆,用凉水泡着待用,凉拌海带丝,凉拌豆片丝,凉拌牛心菜等。

   

待这一切工作全部就绪,天一放亮,六点钟准时卸掉门板开始卖面。现在想来那真是一个考验记忆和反应的活计,拉面师傅只管一碗一碗下面,师傅一分钟可以拉七碗面,面对热气熏腾的大锅,我不仅要准确无误的分辨出来哪一碗是最先下锅的,还要掌握时间,看面的颜色知道哪一碗煮好了,眼疾手快的将其捞出来,浇上汤,撒上牛肉末和香菜,再放进去一颗酱过的鸡蛋,再喊一嗓子要不要辣椒,顾客说要,就放上一勺辣椒油。

遇见相熟的老顾客我会时不时的搞一出恶作剧,多多的放辣椒,坏坏的笑,顺便那种煮破的蛋也多送半颗。我描写了这么多,但事实这一系列动作要在瞬间依次完成,考验的是脑眼手嘴协调,要是面捞错了辣椒放错了就只能自己吃这碗错面,或者从工资里扣钱。

一早晨500碗面卖出去,我要重复500次完成这些工作,还要搭照着不间断填煤加汤加水,保持锅里的肉汤和面汤一直是开着的。同时还得用余光扫着碗垛,空碗不够的时候还要帮着去洗碗,饭馆里师傅负责和面拉面,服务员负责给客人点餐装小菜拿啤酒倒茶水收拾桌子洗碗,老板负责开票进料收款,就我们四个人支撑起了一个抻面馆。

   

抻面作为快餐,最要紧的就是早餐,等早晨的一批客人散去,轮到我们吃饭已经是十点钟,忙一上午已经前心贴后背,风卷残云扒完面条后,匆匆喝过两口汤,就又要准备中午饭口需要的各种原材料,中午通常会有客人喝点酒霸着桌子不走,晚上也是如此,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能陪客人耗着,瞪眼瞅着墙上的石英钟一分一秒的缓慢挪动。

客人散去,饭馆打烊,我还要准备第二天的所有凉拌菜的原料,把五百个鸡蛋洗干净,各种菜洗干净切好,然后打扫卫生,洗工作服,灶子里压好煤,锅里换上新鲜的水。

   

忙完这一切,抻面馆一天的工作方算结束,上门板,回到宿舍睡觉时候通常是十点半了。

这是我在抻面馆打工的一天,一天一天又一天,构成了我单调却又无法重现的青春。在闷热的小厨房里不断的忙碌,冬天还好,炎炎夏日,不透气的厨房里,浑身的衣物一会儿便湿透,热气伴随着热汗,豆大的汗珠不时滚滚而下,用白毛巾擦汗的间隙,抬头望见大厅里端坐柜台后收钱算账的老板娘,与正襟危坐描眉画红只管进货收钱算账的她相比,我要比她辛苦多少倍?当时让我坚持下来的原因就是梦想有一天我自己也开一个饭馆,我可以计算出来一碗面的成本和利润,一天到晚我工作了18个小时,一个月休息零天,年复一年,难道郭彩荣的价值就仅仅是一个月120元么?

就算这一天仅有的4元钱,我却基本都花在呼和浩特念大学的哥哥身上。因为在饭馆打工,饭馆里面管吃住,基本温饱之后没有别的开销,我一直也不爱化妆,最大的爱好就是买书,而这个爱好根植于年少失学之后对知识的渴望。

   

即便内心如此渴望印着铅字的书本,但是直到1997年,自己开饭店做老板后,我才舍得花钱买书,当时记得非常清楚,旧书摊上五毛钱三本的过期杂志,即便封面已旧损不堪,但我手捧着杂志,一页页翻阅,感觉是如获至宝,那些铅字慢慢开启冰封的心智,让我听见自己内心的呐喊,对于重返学校读书的渴望,童年夭折的欲望,回想起来,依然是那么的执着,发自心底的不甘。

   

自抻面馆打工以后很多年,我都不喜欢鸡蛋,看见鸡蛋就恶心,洗鸡蛋煮鸡蛋扒鸡蛋酱鸡蛋,一天天一月月,那些时日我过手了多少鸡蛋?我的身上带着浓浓拉面剂的味道,怎么洗也洗不去,怎么漂也漂不白,青春像鸡蛋,已经被生活的酱缸渍透了,人生像面条,已经忘了初始团在一起的初心。

   

下午饭口过后,空闲时候也就是和服务员搭伴去对面的小卖部,花两毛钱买回两根冰棍,坐在饭馆门口的台阶上,一边嚼着冰块,一边瞅着门外街边来回过往的路人发呆,有时候老板娘会打开录音机,四大天王的歌曲轮番从那略带油污的喇叭中飘出,那时候,可能是我耳朵最快乐的时光。啊,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没等我内心难过,没等我跟着哼唱,呼呼嚷嚷的食客又进门了,“叭”的一声,录音机播放戛然而止,而我又如同上满发条的机器,开始为了不知道何时会改变的未来忙碌。

当时饭馆拉面都是从甘肃临夏来的拉面师傅,他是穆斯林,和我们交谈不多,但是会让我帮他写信,从数千里外的赤峰代他给家里写信,来信了也让我念给他听。 写信念信的时间长了,他和我也混熟了,有时候会问我将来想干嘛,我含糊说可能也开个饭馆。他则会两眼发光的告诉我,有一天,他也要有自己的抻面馆,你可以天天来吃,不要你钱。他笑了,我也强颜欢笑,说,那你要加油啊。

   

那时的他和我,梦想的背后都是咬紧的牙关。我们所追求的东西还不是生活,而是生存。

   

   

我坐在这里,静静的瞅着面前已经凉透的面汤,吃完拉面的师傅开始耍起了手机,而我依旧沉浸在如水往昔里,如果不是这一碗面,几乎遗忘了自己还有那样的时代,以及那些相伴随过的人生回忆,一天十几个小时玩命工作,努力辛苦赚的钱,用血肉青春换来的可怜财富,自己几乎一分不留的寄给当时正在内师大念书的亲哥,而亲哥今天是却是我的陌路人,我努力告诉自己没有什么过不去,可是想想亲兄妹而不相亲的痛,怨憎会,求不得,泪水潸然。

想起来,绝望之下,心灰意冷的我,也有可能嫁给一个拉面师傅,皈依伊斯兰教,让饱受创苦的灵魂在宗教里找寻慰藉,然后呢?生下回汉混血的孩子,开一家拉面馆,他在里面拉面,我在外面收钱算账,如此乎,别样的人生轨迹,拉面馆多了一家,题目为《一碗拉面的回忆》的文章少了一篇。

   

之所以没有如此,可能是源于自己对知识还充满渴望,对未来还未绝望,在人生前行中,被一颗小石头意外的绊了一跤,从拉面馆意外的跌入了另外一个殿堂,从书店到互联网到自媒体。

   

这颗石头的名字,叫大胡子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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